年,《都挺好》成为家庭剧中的爆款,我当时看第一集苏母去世,苏明玉时隔十年回家的那场戏时并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产生强烈的不解,苏明玉对母亲的冷漠我也有,只是我的母亲没有苏明玉妈妈那样过分。但她们从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都是偏亲儿子,而且重男轻女,苏明玉的妈妈对儿子和女儿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我在看这部剧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我自己的母亲。
又到年关了,我心里其实是不想回老家的,但毕竟我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再怎么说,她也生了我,养大了我,所以我每年都会回去,但心里对母亲,从未像我周围的同学朋友那般挂记过。
苏明玉的妈妈为了供儿子出国留学,剥夺了苏明玉上清华北大的权利,争强好胜的苏明玉为了给自己争取权利,跟母亲正面硬刚,结果刚到跟母亲签订了协议,从此母女形同陌路,苏明玉十年没有回家。
如果不是母亲去世,苏明玉可能回家的时间更晚。
如果不是因为我年年回家看我妈妈,在我搬离家乡的二十年当中,我可能见不到自己的妈妈,因为在这二十年当中,她从来没有过来看过我,也从来没有打电话问我过得怎么样。
今天的文章会很长,我想讲讲我的亲身经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有孩子,请全心全意爱他们,哪怕他们犯了错,也一定不要放弃他们,因为,连你都不肯包容他们,谁又对他们温柔以待呢?不要让他们的心,变成荒漠。
看到这里的你可能会觉得一定是我不孝顺,是的,年轻时的我的确很任性,放着家里给我安排的婚事没有选择,自己嫁了一个婆婆卧病在床的人家,于是,我妈妈各种看不起我和我婆家的人,那种鄙视是直接能从表情上看出来的,而我当时之所以要嫁这样的一户人家,并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婆婆是一个很善良且很开通的人,整个家庭虽说穷了一些,但母慈子孝,很和睦,不像我的娘家,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我和我姐厌倦了这样的家庭,急于逃离,先后都嫁了很善良但家境都欠佳的人家。
我和我姐出嫁时,我妈把我和我姐上班自己买的自行车和金戒指都要走了,她说,你们能结起婚,就能买起这些东西。
嫁了穷人家就成了母亲认为的我们姐俩的错,因为选择了这样的婚姻,我和姐姐都成了罪人。
逢年过节,我们买东西回去吃饭时,我母亲就会说邻居家的闺女女婿回娘家买的东西要比我们姐俩好得多,类似这样的话她经常说,而且根本不顾忌我和我姐是否能承受得了。
母亲嫌弃我和姐姐穷,姐姐生我外甥坐月子时,我记得很清楚,我妈跟我爸说她不想去伺候我姐,当时我爸很生气,两个人吵了一架我妈才去了我姐家。
轮到我生孩子时婆婆因病已经去世,我妈过来伺候我,当时正值盛夏,天气也确实热,我那时跟公婆住一套房子,中间用院墙隔开,原本一个大门,后来为了出进方便就又做了一个大门,母亲坐在院子里,拼命地扇着扇子,我当时生完孩子才七天,刚能下地,躺在床上的我,刚好从窗户玻璃能看到母亲阴郁的脸,她手中扇子每扇动一下,我都感觉有一股很浓重的怨气向我迎面扑来,我看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她像下定决心一样,噌地一下站起来进了我的房间,把扇子扔到茶几上脸色比在外面时还难看:看看你们这个家,这么小,像个鸟笼子一样,热得我气都上不来,我再呆上几天得病倒,一个一个的都不听话,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们都不嫁,非得嫁这些穷得叮当响的人家,自己选择的路自己受罪去,我回家呀,你这屋子太小,我住不惯!你让你姐过来伺候你吧!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后来,我姐知道了很生气,数落了我妈一顿,但我妈坚持不过来,我姐只好过来伺候我。
我姐说我妈:我伺候也行,但是你是妈妈,她又没有婆婆,你不去我妹心里肯定不舒服,况且,让人家左邻右舍怎么看你?你又不是有工作没时间,坐在家里啥事也没有,咬住牙也能坚持一个月。
因为这件事情,我爸和我妈又吵了起来,但是我妈坚持不来,理由就是我家太小,她受不了罪。
我姐伺候到我四十天的时候因为要出去工作也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做饭洗衣服,孩子爸爸当时正好赶上下岗,医院的费用,家里就剩下三百块钱,他当时没有合适的工作,四处打零工,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不是经济上的苦,而是心里无依无靠的苦。
从我生完孩子,我母亲再没有来过我家。
我和我姐一直认为是我们不孝顺,没有嫁到能让她跟着穿金戴银的人家去,给她脸上抹了黑。于是处处小心翼翼地讨好母亲,但母亲极少给我们姐妹好脸色,我姐比我性格烈,她有时会对我妈有要求,而我就是一直很隐忍的承受着我妈对我全家的轻视。
她对我态度再不好,我也能忍受,可是她对我生病的婆婆的轻视,却让我很长时间都对她从心里产生一种厌恶的情绪。
我结婚的第一年怀孕妊娠反应很严重,不但吃不成任何食物,就连闻到饭味都会恶心呕吐,四个月的时间里,我靠打点滴输营养喝牛奶维持生命,到了四年半月时,我瘦到了八十斤,整个人皮包骨头,那时的婆婆其实离去世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她是肺气肿恶化后发展成肺心病,当时已经出现了脸部浮肿的显象病症,但为了不拖累两个儿子,医院,当时的她已经呼吸困难,走路需要扶墙,但纵使在这种情况下,婆婆每天都坚持给我打牛奶,因为我只有喝牛奶才不吐,打回来再帮我熬好端过来给我喝,四个月当中,我妈没有过来看过我。
四个半月时,婆婆说再这样下去怕你身体扛不住,不行这胎别要了,去做了吧。
医院时,婆婆嘱咐我们:医院,大小也是个手术,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去了给你们找麻烦,你要给你妈妈打电话,医院。
医院,医院呆了一天,第二天我出院回了家,她没跟过来,回了自己的家。
过了三四天,婆婆对我说:我想跟你说件事,你千万不要往别处想。我是个废人,饭也做不成,活也干不成,按理说应该我伺候你的小月子,但是我现在这幅活死人样子啥也干不成,你妈可能也嫌来咱们家比较不方便,不如你回娘家住上一个月吧,这样你不落病。
我觉得婆婆说的有道理,就回了娘家,结果我妈妈天天出去打麻将,有时我饿到胃疼也等不到她回来做饭。
过了七八天,婆婆拖着重病的身体来看我,当时正好快到中午,我妈想出去打牌,着急忙荒把饭给我做熟了,从婆婆进门到我妈要出去打牌中间只隔了几分钟,我妈扔下刚来的婆婆就去打麻将去了。
我当时看见婆婆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但脸上还一个劲儿地强装笑颜,她是自尊心很强的人,又加上身体重病,她是拖着重病的身体怕我妈会觉得婆婆对我不够重视,过来看我,结果我妈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婆婆坐了不到十分钟就回去了,我能想到她心里的委屈,如果是正常人还好,可是她真的是一个垂死的病人,连气都上不来的一个病人,使尽了全身的力量,为了孩子,结果被我妈轻视。
两个多月后,婆婆就去世了。
三年后,我拿命换来了我现在的儿子,我妈伺候了我七天就回了家。
我没有婆婆,孩子的衣服是我闺蜜的妈妈给做了两身棉衣,闺蜜的姐姐给织了两身毛衣毛裤,我妈给做了一条棉裤,但我能看得出来,她很不情愿,因为这样会耽误她打麻将的时间,那条棉裤刚一上孩子的身,背带就开线了。
为母则刚,趁着孩子睡着的时候,我学着用我的旧毛衣毛裙给孩子改小衣服,我给孩子做了好几身衣服,在带孩子的过程中,我几次心酸落泪。趁他睡着时我去洗衣服,正洗的过程中他醒了,而我在外面晾衣服,孩子边哭边爬,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头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最让我难过的是,有一次我趁他睡着的时候去做饭,因为孩子一直也没哭,我抓紧时间开始收拾厨房,但是等我收拾完去看孩子时,发现他正坐着玩自己拉下的屎,而且吃得满嘴都是……。
从始至终,我没有跟我妈说过,因为她早就跟我说:我不给你们看孩子,你们生不成,就不要生,生下来别指望我管,我年轻时养你们受苦受累,不想再带你们的孩子。
但是她把我哥的两个孩子带到了十八岁。哪怕是我姐的孩子,她多多少少也给看过,但我的孩子,她从来没有给看过一天,哪怕一个小时。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因为我姐有时不管她愿不愿意,把我外甥带回家一溜烟就不见了,而我不想这样做,我不想勉强别人,哪怕是我的母亲。
我和我姐真的就像是被泼出去的水一样,自从结婚之后,好像死活跟我妈再没有了关系。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和我姐相继离开了原来的城市,到异乡生活,因为故乡没有牵挂我们的人,也没有我们牵挂的人。
年,父亲去世了,过了两年,母亲突然给我和我姐打电话,让我们回去说有重要事情,我俩放下手头的工作赶了回去,我们问她是什么事情,她不肯说,只是让我们跟着她走,直到到了公证处工作人员拿出公证书我们才知道,母亲是要我们俩签订一份放弃父亲遗产继承的协议,母亲当着工作人员的面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们签了吧,我以后养老不指望你们,我靠儿子养老呀。
以我妈的性格,如果当时不签字的话,她可能会又哭又闹,弄得大家都不好,而且我和我姐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弄得我们兄妹三人不高兴,猜想她已经答应了我哥,所以二话没说就签了字。
我从离开故乡后,母亲没有来看过我,因为背井离乡的我离开家乡后一无所有,打拼了很多年,而姐姐也一样日子过得很艰难,我知道,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应该责怪母亲。
但姐姐是和我不一样的人,她会跟母亲提要求,没钱的时候她会跟母亲张口,尽管母亲会说一些能戳到她脊梁骨的话,但她依旧能忍气吞声从母亲那里得到些帮助。而我的性格从来都是不愿意张嘴求人,哪怕是我的母亲。
在异乡漂泊的我,一直居无定所,到年时,才有了自己的房子,但我妈是不愿意过来看我的,因为我的条件依旧不够好,她对我的所有都不满意,我姐比我会转弯,她会跟我妈求助,也会来事,今天给我妈花,过几天就要从我妈那里拿走,我妈去过我姐家两次,因为我坐月子时她的中途离开,说实话,我也没有很热情地邀请过她,我的居住条件远不如她,买了个房子也是那种郊区的土二楼,我不想把她请过来再给她羞辱我的机会,我也不想从她那里得到任何的帮助,我就是要饭,我也不会求助于她,尽管她是我的妈妈,但是,哪怕全世界都嫌弃我,我也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嫌弃!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子女。是的,我真的认可这句话。
年至今,我的母亲从来没有问过我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每次打电话都是在诉说她的儿子儿媳和她的矛盾,诉说她的命不好,三个孩子都不争气,都过得不好云云。
她会跟我姐骂我和我哥,跟我哥又骂我姐和我,对着我时,又骂我哥和我姐……。
每次跟她打完电话,我都感觉我活着就是一种耻辱,是让自己的母亲都抬不起头来的耻辱。而这种感觉,让我有些厌世。在这种情绪的作用下,我和我姐都很少给我妈打电话。后来我姐因为欠了一屁股债,需要我妈的帮助,开始跟我妈联系得多了一些。而我,宁愿求别人也不愿意求她,我受不了她的数落和贬损。她的语言刻薄到让你感觉活着多余,让你觉得没有一丝尊严。
这么多年,我没有跟我妈拿过一分钱,我哥一直啃老活着,我姐前后跟我妈拿了十多万。
其实我最困难的时候,我现在看自己都觉得心疼自己,刚来这座陌生的城市时,我租住的房子很小,能做点小生意,但是冬天往死冷,夏天往死热,常常人在床上睡着,地下的油和水到了早晨结了冰:
我在异乡的生活,全靠我的闺蜜在困难时相助。
好在从去年开始,她变了很多,不再那么强势,因为她发现,她惯坏了自己的儿子,她发现她有点靠不上自己的儿子,她开始对我和我姐缓和了起来。尤其是我姐,她给我姐拿了好几次钱,我姐也比我对她付出得要多一些,我姐提醒她已经二十年没来我家了,让她过来看看,她说我每次都很敷衍,她心里不痛快,不想来。我姐让我打电话请她,我说她愿意来,自然会来,她来了,我不会对她不好,二十年了,她不来,我也过得挺好的,她也没缺了啥,让我假装热情,我办不到。我没有婆婆,她能扔下我回去,嫌我穷,我现在一样没有钱,她不嫌弃就来,让我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我真做不到。
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给我妈打了电话让她过来,但从去年十月份到现在,四个月过去了,她依旧各种借口没有来。
现在的她不是嫌我穷,只是这么多年的疏离,让她觉得母女之间的情分可能已经淡漠了。而我,也不是厌恶她,而是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让我觉得心凉了,没有任何人的问候和关心,我都觉得无所谓。
前年过年回去,我买了水果吃食,又给了我妈钱,我哥什么都没准备,全靠我和我姐回来买,但是吃饭的时候我妈把那些卤好的肉食藏在冰箱里,我哥一来,这些吃食就上了桌,我哥吃完,她就又端了下去……。我和我姐忍不住说了她几句:我们家里也有吃的,我们是回来看你的,不是揭不开锅来吃你的,你就是再偏心,也等我们走了再偏,不差这一两天。
每年,我回家最多住两三天,实在呆不住,住时间稍微长一些,我妈就开始用各种举动,刻意让她儿子感觉她的偏心。
写在年关之际,并非指责我的母亲,毕竟她我养大了我。只是觉得人世间有太多的情感并非如人们想象中完美,有很多家庭中的亲子关系都如我这般,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意说罢了。
一个人的心如果变得很坚硬,一定是他身边的人使他心寒。因为跟母亲是这样的关系,年轻时热情活泼的我,现在判若两人,我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寡情、冷漠,但是我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避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所以,不要轻易去指责谁,如果苏明玉不是因为有钱,她怕一辈子都回不了那个生她养她的家庭。
但这世间,离了原生家庭的护佑,又有几个人能成为苏明玉呢?大部分人只能活成我这般竭力抗争但也无法挣脱命运的牢笼的样子,虽然现在的我早已脱离困境,但我的心里已是寸草不生的荒漠,从我妈在我月子地里转身走的那一刻,就已经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