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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3 15:39:00

-职业故事-

因为贫穷,他们牺牲了健康只为生存,最后却因为失去了健康而变得更加贫穷。

到基层下乡,是每个医生职业生涯中必经的一幕。年,我工作已满十年,科医院进行为期一年的下乡帮扶。

医院,是西南地区一个医院,这次要去的,是一个刚评上医院。而这个县,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贫困县。都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这一年的经历,让我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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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县是少数民族聚集地,其中又以彝族居多。城中和近郊的彝族多已汉化,只有山区和边远地区的彝族同胞还说着地道的彝话,保持着纯正的彝风彝俗。

才来这里的第一个月,急诊就收到一个服药自杀的彝族妇女。她叫阿香,40岁,被送来的时候已意识不清,面色晦暗,皮肤湿冷,黑底红花的包头巾有点松散,遗漏出几缕头发黏糊糊地贴在汗湿的脸上。她的丈夫发现她的时候,在她身旁还同时发现了一个写着“盐酸硫必利”的空药瓶,具体吃了多少药,她丈夫也不知道。

“之前瓶里剩多少,你也不知道吗?”我感到十分震惊,甚至是愤怒,硫必利是抗精神病药物,临床上大多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服用这类药物,必须由专人保管、监督病人服用,避免出现漏服或误服等。而这个专人,一般都是病人家属。

“她平时吃药都由谁管?”或许家里有其他人更关心她呢,我想。

“一直都是她自己拿着吃,”她丈夫淡淡地说道,“精神分裂症,有八九年咯。”

“她为什么要吃药?和谁闹矛盾了没有?”服药、服*的病人常规都要询问原因。

“晓不得,没闹矛盾。”

我接着问道:“最近她的精神状态有没有什么异常,有病情反复的征兆吗?”精神病人发病时也会有自杀倾向,不排外这个原因。

阿香丈夫摇摇头,全程异常淡定,不知是木讷还是冷漠。

阿香经急诊门诊洗胃后送入ICU病房。清醒后,她能用简单的汉语和医护人员交流。而她丈夫常年外出打工,加之偏远农村的男性普遍会比女性受教育的时间长些,这种现象在越贫困的地方越明显,所以她丈夫用汉语交流起来要流利得多。

幸而,当晚值班的一个护士懂彝语,帮我们问清了阿香服药的剂量和原因。

原来,半个月前,阿香家的土掌房因为年久失修和连日下雨,坍塌了一半,还好两口子和两个正在上中学的儿子都没有受伤。阿香求助于村里的神婆,神婆告诉阿香,阿香之所以得了病(指精神分裂症),是因为被小*害了,多年前神婆可怜阿香,便把小*捉了来养着,阿香才活得到今天。现在小*的帮凶来了,要害阿香一家,所以阿香家的土掌房才会倒塌,阿香和两个儿子,三人中必有一个人会死,这场灾祸才会过去。

阿香为了两个儿子,只好一口气吃了半瓶硫必利,慷慨赴死了。

这是诱导他人自杀,这是违法犯罪啊。

我听后直想报警,但这个想法在阿香的不以为然、她丈夫的面无表情和同事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讨论中破灭了。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苦口婆心地劝导阿香,房子倒了可以再盖,生病了可以医,钱没了可以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再也不要听信神婆的*话,再也不要做傻事。另外再一再叮嘱阿香的丈夫,谁也不情愿自己生病,望他以后对自己生病的妻子多一点关心和照顾吧。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得进去。

洗胃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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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彝族妇女,叫普八妹。虽叫八妹,但她已经60多岁了。尽管她的头发被严实地包裹在一层累一层的藏黑色包头巾里,看不出发量和发色,但是她眼窝深邃、满脸沟壑,藏蓝色的衣服被驼背撑起一个小山包,望上去竟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妪。

一开始,我们都很不喜欢她。

她最早出现在住院部那天,护士长好心地问她:“大妈,您有什么事吗?”

“床!”普八妹大吼了一声,成功吸引了在场医护的注意,接着她很没好气地说,“排队好几天咯!”

“您是来找病床吗?”护士长看了看她的住院证,说,“这是今天才开的住院证嘛。”

普八妹急了,吼道:“来好几天咯,门诊医不起咯,要住院!”

护士长看她太凶,朝坐在电脑面前开医嘱的医生们一指,道:“排床找医生。”转身出了医生办公室。

“病重咯,医生,给张床住住!”总感觉普八妹是用吵架的语气说出哀求的话,听起来怪怪的。

后来,普八妹的老伴被安排在了5床,而普八妹的态度还是一如从前。可能她的脾性如此,嗓门大,汉语水平有限,讲话又生硬,老给人感觉像在骂人,我们都有些怵她。

她老伴情况不太好,基础病是尘肺病,有十多年了,已经合并慢性阻塞性肺病、肺心病,此次入院并发了肺部感染,且感染很严重,应医院,目前出现了呼吸衰竭、心力衰竭、肾功能不全等并发症。住院病人,都要进行医患沟通并记录在病案里,危重病人,更是要详细地将风险和预后沟通到位。

和普八妹沟通病情时,她似懂非懂,只是一个劲用方言在问:“医生,这个病医得好不?要命不?”

我只能告诉她:“病是不会断根了,如果这次肺上感染和心衰能控制住,还是可以症状好转出院呢,要是控制不住,也许就回不去了。”

普八妹凝视我半晌,道:“他到底是肺不好还是心不好了?”

我想我给她解释半天她也可能很难理解,只好言简意赅地说道:“一开始是肺上的病,慢慢影响到心脏,现在肺和心脏都有问题,肾也受影响了。”

普八妹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缓慢点了点头。

“要是病情恶化了,转不转ICU医院呢?”县医院条件有限,病人家属的预期和病情加重时是否转ICU或转院,都要询问清楚。

面前这个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不去了,医生,你们看着要是快不行了,我就叫亲戚来拉回去咯,晓不得能不能熬得过这个冬天呢,这些年也医得一身债了。”

普八妹说得没错,秋冬季节,呼吸道疾病高发,而慢阻肺、矽肺这些老病患,最怕过冬,从秋末到来年开春,运气不好的可能会住2至3次院,且年年如此,每发病一次,肺功能就明显下降一截。工作中,遇到八妹老公这样的重病人,医生也十分两难。病情说重了,家属不医回家了,要是努努力还能救得过来岂不可惜;又怕盲目乐观,病人没能挺过来,最后给家属造成人财两空的局面。医生医病医不了命,很多时候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沟通完要签字,普八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让她叫子女过来,她说家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还好,5床比较争气,病情一天天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超过两天,普八妹就要来问上一遍:“医生,可以出院了吗?家里鸡猪没人管咯。”

每次,我都只能说给她:“病情是好转些了,但现在出院回去会反复,再巩固几天才能回去。”

住了半个多月,普八妹终于可以带着老伴回家了。那一刻,我打心里佩服这个倔强的老人,她的坚强,生生撑住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我值夜班那晚,普八妹用她蹩脚的汉语讲述了她家的不幸。

年轻时,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快满百天时生了病。八九十年代的山村,穷,交通也不便,出山要走大半天的山路到镇上,镇上每天也只有一趟班车到县城。孩子只抱去给村医瞧了瞧,开的药吃了没见好。小婴儿各个器官都还在发育阶段,不比成人,病情变化危急是婴幼儿病患的一大特点。很不幸,八妹的孩子夭折了。

八妹老公后来到煤矿干起了井下临时工,虽然苦,但收入比在家靠农作物收成来得多,一干就断断续续干了十多年。第二个孩子,十七岁时得了严重的肠梗阻,不敢再耽搁,医院,病情重,医院,手术,抢救,最终还是没救过来。老二去了没多久,八妹老公的咳嗽、气促越来越严重,医院诊断尘肺病Ⅲ期,肺功能一日差过一日,丧失了劳动力不说,年年住院,医病的钱去了不少,但因为是临时工,没有医保,更谈不上工伤。普八妹一个人务农的收入成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

其实像八妹老公这样的人,并不少,他们有的出于无知,不知道长期粉尘接触对肺部的危害,更多的是出于无奈,亲眼看着老一辈里有人得了尘肺病苦不堪言,却还是为了比务农多一点的收入,只能选择做毫无保障的井下临时工或者是到山上“打石头”(石材粉碎加工)。

因为贫穷,他们牺牲了健康只为生存,最后却因为失去了健康而变得更加贫穷。

慢阻肺患者使用的无创呼吸机

-3-

9月20日至26日是“服务百姓健康行动”全国大型义诊活动周,医院的王副院长带领我们下乡的医师和两名护士组成了一支队伍,到南平县最偏远的几个乡镇分别进行了义诊。

一路颠簸,盘山公路弯弯绕绕,明明对面山腰上的村子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可以隔空喊话,可到达她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有两位体力不支的女同事已经吐得七晕八素,司机不得不又放慢了些车速。

清晨出发,到达目的地——兔街镇卫生院已经是傍晚,吃过饭后便在招待所歇下了,义诊计划第二天在卫生院门口举行。

虽然卫生院已经在之前进行了半个月的宣传,但前来就诊的老百姓并不多。不同于在城里义诊,大多是一些老年人排起长队前来免费量血压、测血糖、简单咨询。这里来就诊的,兜兜转转就那么十几个人,其余人天不亮就到田间地头忙活去了。

义诊每年都来,他们都知道,每次都可以免费开点药回去。当然,也有几个确实有身体不适前来咨询的,经过简单询问体检后,建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确诊。朴实的村民要么答应着道谢离开了,要么直言没钱出去看病。

其中,有一个瘸腿的老大爷,以主诉头晕、头昏前来就诊,一测血压/98mmHg,休息过后复测仍然高达/86mmHg。仔细追问才知道,大爷已经发现高血压两年了,但从未服用过降压药。我让护士拿了一颗“硝苯地平”给大爷服下,正打算开降压药给他,并叮嘱他每天按时服用,监测血压,大爷连连摆手拒绝,说:“医生,我只要开点管头疼脑热的感冒药就好,降压药我不要。”

“大爷,你头晕就是血压高导致的,要吃降压药,吃感冒药没用的。”我解释道。

大爷还是摇头,说:“我是开回去给我小孙子备着的,我病了山上挖点草草药就能对付。”

“儿童用药和大人是不一样的,大人能用的药小孩不一定能用,我更不能乱开给您了。再说,您这高血压,要是不吃药控制的话,发生并发症就麻烦了,像脑出血、恶性心律失常等,会要了您的命的。”高血压最怕并发心脑血管意外,那可真是要人命的急危重症,我尽力向大爷解释道。

大爷竟“嘿嘿”笑了,参差不齐的牙被草烟熏得*黑*黑的。他笑道:“医生,尽吓唬人呢,我儿子说了,这降压药一旦吃上就断不了了,不能吃,不能吃。”

没错,目前治疗高血压确实需要终身服用降压药,但绝不是像老大爷理解的这样,我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向大爷解释起,只得说道:“因为得了病才需要天天吃药,不是因为吃了药才要天天吃啊。”

“哈哈,我不吃照样活得好好的,隔壁村那老李头,吃成药王了,一家人苦来的钱还不够他吃药,还不是说走就走了,我不吃还怕多活得几年呢。”

见我一时语塞,旁边的陆医生接话道:“要是他不吃那么多药,可能走得更早呢。”

“唉,年纪大了,苦不动了,要靠儿女吃饭了,再负担上那么多药费,只怕连饭都吃不上了。”大爷望向远处,我好像看到他的眼睛微微的湿润了。

我刚想说现在义诊开药是免费的,但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就算多开几盒药给大爷,也不可能够他吃到下次义诊啊。

就在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开感冒药给大爷的时候,他已经拖着行动不便的一条腿挪到了陆医生旁边的徐医生跟前,目的还是要开点感冒药给小孙子。我们这次来没有带儿童用药,开成人用药给大爷回去让小孙子吃了,实在是不安全,徐医生同样拒绝了他。他又换到了旁边的张医生面前,终于张医生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开了一些常见的中成药给他,并一再交代小孩吃剂量一定要减半,他这才一瘸一拐地缓缓离开了。

“农村老人可怜啊,我小时候,家里爷爷生病了,没人管,大*牛生病了,倒是一家人急得跳脚,”一旁的王副院长看到刚才的一幕,有感而发,“因为犁田、拉车、搬重就等着那头牛哪,地里的庄稼交完粮,还不够全家吃到秋收,所以近年关大*牛一卖,就是一年到头的收入,那时候,老人的地位还不如一头牲口,因为既没劳动力,也没有收入。”

义诊在几个乡镇辗转进行了十天,我们每个人都被高原阳光晒黑了一圈。

大山里的景色

医院又过了两周,为期一年的下乡结束了,医院。随着扶贫*策的大力推进,医疗、教育等越来越普及,自强不息的大山里的人们,会过得越来越好吧。

(文中地名、人名均为化名)

-END-

作者

葵瞳,青年作者,临床医生一枚。

题图

《暖》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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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鹿|本期编辑: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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