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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13 16:27:00

题图:《急诊科医生》

医院有多牛?

知友:林大鼻医生(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治医师,94,+赞同)

1

11年前,协和转来一个女孩,她的肺、皮肤和骨头全都被病菌啃食到溃烂。

为了治病,医院查了5年,还被取走了腰椎的一块骨头,但依然没有结果,全国的专家都束手无策。

最后,在协和一个接触不到病人的科室里,有个女医生查出了她的病因。

年,我也接诊了这样一个病人。他的肺被病菌啃出了各种窟窿,左肺几乎被掏空了1/3。

他活着的每一秒,病菌都在不断吞噬内脏。这次,救命的还是那个医生。

那个病人叫小希,一米六五的个子,只有30公斤重。他的肺部CT显示,左右两片肺上布满了小结节,都是被病菌噬咬出的洞。

我只看了一眼,就想起南方暴雨过后,地板上铺满的水蚁,挤挤挨挨地重叠在一起。

见过小希后,我发现他的嗓子里也开始溃烂,血肉模糊。这意味着,病菌先是啃食肺部,现在又腐蚀了喉咙。

呼吸科的病,肺肯定都有问题。但大部分病症我都知道原因,哪怕暂时不了解,只要病情比较温和,也可以慢慢查。

但小希病症的可怕之处在于,它正在急速恶化,既查不清楚,还很凶恶。

我不断翻看病历,却找不到一点线索。

为了寻求帮助,我拿着他那张极具冲击力的CT,到处请同事给点意见。结果大家看完被啃食1/3的肺部,都倒吸一口凉气。

医生群里原本还有人分享不常见的CT,探讨惨烈程度,可当小希的CT一亮出来,全场沉默。

2

走投无路时,我想到了王澎医生。

医院有一个「特种部门」——检验科,里面有个专攻病菌的「微生物组」,我们都叫「细菌室」。这里的医生能依靠病人的蛛丝马迹,找出致命的病菌。

有时,他们一张报告单就能换来病人生的希望。

医院,王澎医生拥有一个专属代号——「微生物神探」。她每年能亲手验出上百种病菌,成捆的化验单上都签着她的名字。

我入职那年,医院就流传着一句话「细菌室找王澎」。

她成了我唯一的希望,所以刚从小希身上提取到肺泡灌洗液,我就连忙让人送去检验科,务必交给王澎老师。

检验科在常年不被注意到的偏僻角落,门口一片昏暗,只有远处还亮着灯。那天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但我惊喜地发现,这里居然还没有锁门。

我敲敲玻璃门,灯光下一个皮肤白净、圆圆脸,看着就很亲切的女老师抬起头。

她就是王澎老师,我赶快迎上去说明来意。

王老师放开显微镜,起身抱来一大盒玻璃片,那是小希的标本涂片。她抬起头看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病人,非常有意思。」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她说怀疑小希得了一种很罕见的感染,但现在还没十足的把握,需要问我一些关于小希的问题。我使劲点了点头。

「小伙子有艾滋病吗?」

「没有。」

「确定吗?这个很重要。」

我很有把握地说非常确定,一入院就查过了,除非是处在窗口期,我可以再给他复查一下。

紧接着,老师又问了很多问题:他在哪里生活?平时的工作生活习惯如何?免疫功能正常吗?皮肤有破溃吗?

我一一回答,接下来的一个问题把我问懵了:「吃过竹鼠吗?」

往回走的一路上,我禁不住想,艾滋病、吃竹鼠,究竟是什么特殊的感染?

第二天查完房,我给王澎老师带来了结果:小希虽然在以「敢吃」著名的省份打工,却从没吃过竹鼠。

王老师说自己要查阅文献,再做个花费不菲的二代测序。

我抓住了这句话里的重点,问什么时候检验科也开展二代测序了?

王老师表示没有:「我是用自己的科研经费确认的,你回去等消息吧。」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要知道,医院里最不被注意的一群人,经费有限。而且王老师并不是什么大牌专家,经费应该也不宽裕,就这样还拿出来给小希额外做工作。

尽管如此,我的内心还是越来越不安,小希的情况一直在恶化,如果再得不到检验结果,真的就要扛不住了。

当我第三次来到检验科,王老师总算透露说:「如果是那种病,没有艾滋病的病人里,小希就是第9个病患。之前的8个,几乎都是我诊断的。」

她细细跟我讲解之前的病例。可我听得越多,越是毛骨悚然。

曾经诊断的8个人里,有多达5个人的骨头被啃掉,2个皮肤上「长毛」,甚至最严重的那1个人,大脑里都开始「发霉」。

这其中,一个叫悠悠的女孩和小希的情况最像。3

11年前,这个病情怪异的小女孩,医院的顶尖力量。

她总共住过7次院,且数次都能享受到全院顶级专家的关心和会诊,没有人不为她的病症所好奇。

悠悠和小希一样,19岁那年开始发烧,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病,后来越来越严重。

父母带着她四处辗转求医,5医院时,仍然没有诊断清楚,只怀疑是肺结核。

悠悠的病症比小希更严重,除了肺里有了空洞,病变还啃噬了她的皮肤,以及全身多处的骨头。

5年时间里,抗结核、用激素,却始终无法阻挡疾病的脚步。

小姑娘也暴瘦了30多斤,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她比小希早8医院的普通内科。

诊疗过程异常艰难,医生提取了她的肺、皮肤、淋巴结,甚至腰椎的一块骨头,却仍然没有诊断清楚。

最终,我们只能动用「内科大查房」——全院专家集体会诊。

这是半年才有一次的顶级待遇,通常只舍得留给最棘手的病人,这次机会给了悠悠。

普通内科、放射科、感染科、呼吸科、骨科、血液科、皮肤科、病理科、免疫科的专家们齐聚一堂,讨论很久,最后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结论:结核不除外。

开始抗结核治疗后,病情缓解了一段时间,但不到一年,疾病以更加凌厉的方式卷土重来。

悠悠不仅再次开始发高烧,后腰上也长出来一个肿包,而且越鼓越大。

她再次回来住院时,肿包已经长到了半个手掌多的大小,摸上去还有波动,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要争先恐后地涌出皮肤。

此时距离悠悠发病,已经过去了6年多,小姑娘被折磨得愈发虚弱,通过检查发现,不仅后腰上,还有臀部、甚至脊柱旁边,也都蓄积着脓液。

大家都陷入了困惑,全身这么多脓,真的是结核菌吗?这次来帮忙的专家里,又多了一个身影,那就是检验科微生物组的王澎。

她把悠悠1年前的标本都重新看了一遍,确实没找到任何病菌。

但她坚信,这个小姑娘感染上了某种「狡猾」的病菌,只是因为这种菌太罕见,所以迟迟没有线索。

为了更精准地找线索,王老师亲自来到病床旁边取样,对悠悠皮肤上的大脓包进行采样,并立刻进行了接种。

这一次,病菌没能逃脱。经过层层判断,王老师发现,这竟然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真菌—马尔尼菲蓝状菌。

马尔尼菲蓝状菌很特殊,大部分被感染的人,都是自身抵抗力极差的艾滋病患者。它平时隐藏在土壤里,还有竹鼠身上,伺机进入人体。

这种真菌会蔓延全身,啃食人皮肤、内脏、大脑、骨髓。

第二次内科大查房,主治医生又把宝贵的机会给了悠悠。

这一次,王澎老师也参加了。当时场内常有争执,只是她坚定认为,悠悠的病情和马尔尼菲蓝状菌脱不了关系。

专家们反复斟酌,制定了最快速安全有效的救命方案:

骨科医生进行手术清创,先把肉眼可见的敌人消灭殆尽。之后减少抗结核药,主要应用抗真菌的药物。

王澎老师还特别叮嘱临床医生,这种真菌实在太狡猾,它最大的法宝就是会「变形」。

在人体内,37度的时候,它是圆圆或者椭圆的形状。

而在室温也就是25度的环境下,它慢慢伸出触角,变形成发毛的菌丝形状,没有经验的检验科医生很难识破它的真面目。

这种真菌带有一种特征性的玫瑰红色素,可以把培养基或者菌落染成红颜色,所以当你靠近显微镜,就会发现那些样本里,开满了一朵朵「人体玫瑰」。

这些「玫瑰」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很容易被误诊为结核。

万幸的是,王澎医生终于找到了病菌。经过及时治疗,悠悠有了好转,有了她的经验,后面的病人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4

当年种种艰难,听得我愣在原地。我那时最想知道的,就是那8个病患的治疗效果怎么样,小希现在还有没有救。

王老师报给了我一个惨烈的数据:「5个病人幸存,3个去世。」这在感染疾病里,已经是极高的致死率。

而小希又会是哪一种呢,他能成为第6位幸存者吗?王老师真的没有让我久等,雪片般的报告单同一时间飞回了病房。

小希咽喉溃烂处取的拭子、咳出来的痰、气管镜从肺里吸出来的分泌物、淋巴结组织、肺组织、甚至骨髓液里,全都是马尔尼菲蓝状菌。

小希的喉咙、肺、淋巴结,骨髓里,全都开满了「人体玫瑰」。

巨大的绝望感包围了我。

这证明小希的治疗方向一直都是错的,抗结核、用激素、抗细菌,却唯独没有用过治疗真菌的药物。

现在发霉长毛的真菌正在吃掉他的肺、撕咬他的血肉。被啃噬得只剩下60多斤的小希,活下来的机会渺茫。

我安慰自己,至少神探王老师出手了,帮我们找到病因。或许现在刹住车,调转方向治疗真菌还来得及。

我后来也去查阅过那三个去世病人的资料,无一例外,都是发现的太迟了。虽然后来找到了真菌,但身体也已经被啃噬殆尽。

当年悠悠虽然诊断清楚了,但后续治疗仍然艰难无比,反复住院总数达7次之多才幸存下来。我只能为小希祈祷现在不算太晚。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王澎老师依旧向我热情地介绍这个病菌。我看着她,只觉得这种认真的样子,让人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很快,我回到小希的病房,准备了抗真菌的药物。这个药物不便宜,小希的父母陷入了两难。

他们先用便宜的药物试了试,但副作用差点让小希送了命。这个小插曲让所有人心里一惊,他的父母也毫不犹豫地决定换用安全有效的药物。

抗真菌药物的疗效一般很慢,小希却拥有幸运的体质,他用药几天后就不发烧了。并停掉了之前的5个抗结核药物,有食欲了,虽然体重短时间内恢复不了,但能明显看到气色好转。

父母高兴坏了,我却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好转的速度太快,我怕前功尽弃,再出现什么幺蛾子,也顾不上床位周转率了,咬牙又留小希住了将近一个月的院。眼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体重也增加到了80斤,一颗心才渐渐安稳下来。

用药将近一个月的时候,我给小希又做了一次CT,肺里趴着的那层密密麻麻的「水蚁」已经变淡了一些,虽然那些被啃食形成的大空洞是不可能复原了,但结果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

这个孩子之前经历了太多病痛折磨,现在终于苦尽甘来。

5

出院那天,我絮絮叨叨了很多注意事项。小希跟在父母身后,冲我挥了挥手。

很快,我再次来到检验科,把小希出院的好消息告诉王老师。她很开心的样子,问我是不是真的,并且很快就记了下来:「实在是太好了,这是第6个活下来的!」

她说自己正在积攒资料,想编写一本真菌的图谱,到时候也把小希写进去。这样更多人就能认识罕见的真菌,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在治疗上走太远的弯路。

她还跟我讲了很多未来的愿景,突然,她停了下来,对着满屋子的显微镜和玻片感叹:「唉,想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即使心细如我,当时也没有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异常。

小希出院那半年,我没有再遇到棘手的感染病人,只是因为一些小困难去找过王老师几次。

几次接触过后,我才明白,医院会流传那一句:「细菌室找王澎」。

王澎老师实在太热爱检验病菌这门手艺了。但凡有人来找她帮忙,再忙也不拒绝,有空就埋头对着显微镜。大多数时候,病原菌不会满眼都是,而是需要在显微镜下地毯式搜索。

这是个良心活儿,曾经有个病人,在外院辗转很久都没诊断清楚,医院以后,很快就找到了结核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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